金菊怒放的深秋时节,被林黛玉咏叹为“螯封嫩玉双双满,壳凸红脂块块香”的螃蟹上市了,在品尝这一大自然赋予人类的美味时,了解一下蟹馔发展的历史,还是有些意思的。
在很古的时候,人们对螃蟹这横行的“怪物”恐怕是敬而远之的。但久而久之,终于有人揭穿了其能被食用的“秘密”。
对此,鲁迅曾赞道:“ 次吃螃蟹的人是很可佩服的,不是勇士谁敢去吃它呢?”一旦知道螃蟹能吃,经过历代人们的创造,我们中国螃蟹菜点的品种便由少而多,由低级向高级发展起来。
远在周代,古人就会做螃蟹酱了。其名叫“蟹胥”,是祭祀时用的。《周礼·天官·庖人》云:“共祭祀之好羞。”汉代郑玄注:“谓四时所为膳食。若荆州之酢鱼,青州之蟹胥。虽非常物,进之孝也。”可见古代九州之一的青州的蟹酱,在汉代及其很久之前就是名品了。
魏晋南北朝之时,蟹馔品种有所发展。北魏贾思勰的《齐民要术》中,收有两种“藏蟹法”,详细介绍了用糖稀(饴糖)煮出的水、盐、蓼汁、姜末等腌制螃蟹的方法。将加了腌渍调料的螃蟹放在陶瓮中密封起来腌,二十天左右即成熟。食用时,要将腌蟹取出,蘸生姜末、醋食用。
远在一千四五百年前就明文记述在吃螃蟹时佐以“姜酢”,确实是不简单的事。说明人们在对付蟹的“腥”及“性冷”等方面已积累了经验。
隋朝时,苏州一带产的蜜蟹、糖蟹、糟蟹颇负盛名,是贡品。其中,蜜蟹的进贡量为“三千头”(《大业拾遗》)。据陶谷的《清异录》记载,隋炀帝收取贡来的蜜蟹后,将蟹壳揩擦干净,“以金缕龙凤花云贴其上”,时人称之为“缕金龙凤蟹”。
唐代,吃螃蟹的风气更盛了一些。在唐诗中屡屡可见咏蟹的佳句。如李白有“摇扇对酒楼,持袂把蟹螯”之句,杜牧有“越浦 甘嫩,吴溪紫蟹肥”之句,皮日休有“蟹因霜重金膏溢,橘为风多玉脑鲜”之句。
民间食蟹,唐朝宫廷中也食蟹。据记载,唐玄宗不仅自己食蟹,还常将螃蟹赐给李林甫等大臣,以至李林甫“无任惶悚感戴之极”。
宋荷蟹图页故宫博物院藏
宋代,食蟹之风更加发展。首先,人们对蟹的认识加深,出现了傅肱著的《蟹谱》、高似孙著的《蟹略》这两部专著,书中分别记有许多螃蟹品种。蟹的品种多,蟹馔的品种也就更多了。如《东京梦华录》中就记有炒蟹、渫蟹、洗手蟹、酒蟹等。陆游的诗中有“蟹馔牢丸美”之句,而苏东坡在其《老饕赋》中更有“嚼霜前之两螯”之句,对蟹螯情有独钟。
元代,也有不少出名蟹馔。如 画家倪瓒《云林堂饮食制度集》中记载的蜜酿蝤蛑甚有特色:“蝤蛑盐水略煮,才色变,便捞起,劈开,留全壳。蟹脚出肉,股剁作小块。先将上件排在壳内,以蜜少许入鸡弹(蛋)内搅匀浇遍,次以膏腴铺鸡弹上蒸之。鸡弹才干凝便啖,不可蒸过。橙齑、醋供。”略作分析后可以看出,蜜酿蝤蛑恰是今日苏式名菜芙蓉蟹斗的前身,其构思精妙,制作也富有特色。《云林堂饮食制度集》中还收录有一道叫“蟹鳖”的菜和“煮蟹法”,都很有特色。
明代,蟹馔名品更多。仅宋诩《宋氏养生部》中,就收录有烹蟹、烧蟹、蒸蟹、芙蓉蟹、玛瑙蟹、五味蟹、酒蟹、油炒蟹、糟蟹、酱蟹、蟹胥以及蒸 甲、蒸白蟹等十多种。此外,还有用蟹 、蟹肉做浇头的汤面,用蟹 、蟹肉加猪肉泥、调料为馅心制作的馄饨、包子、汤角等。
明代徐渭《 甲传胪图》
清代,蟹馔的品种更多。一些文人还对食蟹发表了独到的见解。
明末清初时的 文人张岱撰有《陶庵梦忆》一书,中有“蟹会”一节:“食品不加盐醋而五味全者,为蚶、为河蟹。河蟹至十月与稻梁俱肥,壳如盘大,坟起,而紫螯巨如拳,小脚肉出,油油如蟥愆。掀其壳,膏腻堆积,如玉脂珀屑,团结不散,甘腴虽八珍不及。一到十月,余与友人兄弟辈立蟹会,期于午后至,煮蟹食之,人六只,恐冷腥,迭番煮之。从以肥腊鸭、牛乳酪。醉蚶如 ,以鸭汁煮白菜如玉版。果瓜以谢橘、以风栗、以风菱。饮以玉壶冰,蔬以兵坑笋,饭以新余杭白,漱以兰雪茶。由今思之,真如天厨仙供,酒醉饭饱,惭愧惭愧。”
这是清煮大螃蟹为主菜的“蟹会”。文中对河蟹及其风味的描绘精细而传神。
丰子恺《秋饮 花酒》
现在,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,在螃蟹上市的季节尽情享受美味,对许多人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难事。其中,最负盛名的,莫过于阳澄湖大闸蟹。
不过,阳澄湖大闸蟹的出名是上海开埠以后的事情。清朝道光年间的《清嘉录》中没有大闸蟹的说法,那时 的是吴江汾湖的“紫须蟹”,《扬州画舫录》更是把紫须蟹和四鳃鲈鱼并列为江南美食。可惜汾湖紫须蟹早已灭绝,今人无缘得尝了。上海人爱吃阳澄湖大闸蟹,推而广之,大闸蟹名声远扬了。今人以章太炎夫人汤国梨的诗句“不是阳澄蟹味好,此生何必住苏州”流传最广。
对其他地区的饕客来说,大闸蟹虽美却难以独尊。位居海南四大名产之列的和乐蟹,珠江口咸淡水交汇处的 油蟹,浙江温州、台州江里的野生青蟹,生活在珠江入海口不曾交配的奄仔蟹,高纬度冷水中的阿拉斯加雪蟹,大西洋中的面包蟹,印度洋里的斯里兰卡蟹,以及沿海地区饕客们难以忘怀的梭子蟹、膏蟹、肉蟹,等等……
以上内容选自
《知味难:中国饮食之源》
青岛出版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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